在旅行時我們可以很簡單的拍照記錄我們所看到的,錄下我們所聽到的,卻沒辦法保留下我們曾聞到的氣味。
多神奇的是每當我想起一段刻骨銘心的旅程時,腦內不只播著當時看見的場景,身旁的人事物的聲音,我最難以忘懷的是那獨特的氣味,那一早醒來走出房門所聞到的氣味。我們從不停止呼吸,每個回憶裡的瞬間,氣味都在體內不斷繚繞,深刻的印記在我們的靈魂之中。
我能夠想起當時在世界最大的石灰岩Nullarbor上工作時聞到的乾燥氣味,一塊巨大乾旱的岩石,鄰近大海,夾雜著一些鹹水的氣息。那氣息使人感到某種大地的開闊與自由,同時又帶有些海水的生命氣息,但那是充滿衝勁與力量的。大地與海水夾雜的氣息混合成一股循環且重生的韻味,我想起每次要從旅館房間走出去上班時,一打開門聞到的那股沙塵味,成群的烏鴉飛過天空,一台台大型卡車經過時掀起的塵灰,那難道就是時間靜止時的味道嗎?我曾在一個距離文明如此遙遠的地方,除了自己小圈子以外的世界幾乎是靜止的,一棵枯樹,瘦弱的細枝,死命地在乾旱的大地上生存著。大海的劇烈之浪不斷拍打著那塊已死去千萬年的巨石。我想,那氣味,吹進了內在世界,重生就自然而然的降臨了,越是回想一段回憶,那時的氣味,越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自覺地在那大世界裡不可控的被轉化。我與這塊土地所被授予的,曾幾何時分開過?Nullarbor,那是一個遠離喧囂的味道,神秘又自由。
我曾住在澳洲最北端Far North Queensland的一間Hostel叫做Tropic Days,當時我住在一個黑暗的小邊間,和其他五個人一起。那時候的我剛徹底碎了心,在熱帶雨林中療傷,內心剛死亡的一朵小花屍體靜靜的躺在濕潤的土壤上,在世界上最古老的熱帶雨林中慢慢尋找生長的可能。每天早上在房間哭泣完後走出黑暗的小邊間,回憶中最深刻的並不是看見的那道光,而是那味道,那濕潤土壤的味道,那充滿萬年巨樹、張狂的叢林的味道;植物們競爭著生存不斷瘋狂生長而成混亂卻協調的味道;那充滿生命力的味道,彷彿不間斷的演奏著交響樂曲,想著當時徹底破碎的我,又慢慢在人群中重拾生活的步調,最終遇到命運的另一半,每一段愉快的冒險與回憶,都少不了那充滿生機的氣息。
坐在現在的電腦前,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閉上眼睛,回憶起這些時光的碎片,那些曾熟悉的氣味進入我的體內,彷彿當時內心裡的每一個波動都還歷歷在目,雖然再也回不去那個瞬間了,那氣味卻仍餘韻在體內,伴隨著我持續成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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